本文转自:民族日报
给母亲打电话
◇马效忠
近日,我孤独落寞,母亲不在了。我仿佛突然间“下岗”了,电话那头再也听不到那熟悉慈祥的声音了。
我每天给母亲打电话的习惯,始于大学毕业后,前前后后已有30年了。1993年我大学毕业,被分配到深圳工作。那时,公司为了拓展业务,给我的办公室专门花好几千元装了一部程控电话。那时,程控直拨电话刚流行,还是当时市场上的时髦货。人在异乡,情不自禁地拿起电话,打给远在家乡的父母。电话内容也很简单,主要报个平安,有时也讲讲生活上的趣事。
后来从深圳调回兰州后,所有的办公室里都装着电话,从刚开始的随意打电话,到每天下午3点到5点准时给母亲打电话,母亲也准时守在桌子前接电话,这样慢慢形成了规律。自此后,不管我在哪里,都要按时给母亲打一个问候的电话。不觉间,这个习惯,几十年如一日,一直保持到母亲去世的前一天。
后来有了手机,打电话更方便了。母亲年纪大了,每天的下午3点到5点,她躺在沙发上等我的电话。每天,我与母亲通上电话,她就高兴,我心里也踏实,打电话也就成了我每天的乐事。有一天,由于我工作忙,忘了打电话。那夜,母亲提心吊胆,辗转反侧,心里一直在等电话,一夜没睡好。第二天我打电话时,她知我平安无事,如释重负地告诉我她昨夜没睡好,并跟老小孩似的提了要求,“如果实在忙,可以不来电话,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。”
母亲90岁时,身体远没有以前那样灵便了,尤其是冬天的午后,太阳落山早,天也黑得快,母亲告诉我:“她已经不能长时间久坐了,没什么牵心的事,只要接了我的电话,她就直接去休息了。”
母亲是一位刚强的人,多年来一个人生活,从来不愿给子女们添麻烦。正因如此,我和妻子多次让母亲住到我家,可她总是婉言拒绝。
自母亲脑梗出院后,妻子执意让母亲住到我家。每天上班休息时,在妻子的配合下,我与母亲打视频电话,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,她想我了。我也大声喊着,我也想你了。最后,她喊几声我的小名,我“噢噢”地应答着,她满意了,我也高兴了。老母亲这个时候已经94岁了,仍然耳聪目明,尤其是眼睛出奇地亮,耳朵出奇地灵。我清楚地记得她去世前一天打电话的场景。那天我虽身在上班,可心一直牵挂着病中的母亲,我打电话过去,母亲明显精神不太好,她拼尽全力在辨我的声音,她已说不出话了,我说想她了,她只是“哦哦”了两声。我下班赶回家,母亲已经说不出太多的话了,但意识还是异常清晰。母亲很着急地、眼光时不时地朝大门张望,妻子凑过去问母亲:“你在等娃儿吗?”母亲点了一下头。我进门的时候大概是9点15分,我来到母亲身边,她望着我,我轻轻地抓着她的手,亲了一下她的额头,母亲慢慢睁开了眼睛。“别害怕,人都要走,我们也要走,您只是先走而已。”我发现母亲又平静地闭上了眼睛。
生者为过客,逝者为归人。天地一逆旅,同悲万古尘。
而今,下班再也不用着急着回家了。以前总急匆匆地打车回家,因牵挂着母亲。
而今,再也不用做一个提前离席者了。母亲去世前100天,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,我坐在席上,提心吊胆,坐立不安。没等婚礼完全结束,我就第一个向家中奔去。如今我还想做第一个离席回家的人,可母亲却不在了……
而今,再也用不着买酸奶了。卖酸奶的老板与我是微友,他做的酸奶酸中带甜。母亲的牙除了一颗门牙,基本上都掉完了,手抓羊肉甚至酸汤面片,都吃不下了。在一遍遍试吃的过程中,我发现母亲还能吃酸奶,于是酸奶便成了她的主食。
而今,再也用不着熬夜了。我的身体很好,从小受母亲的呵护,天一黑就睡觉了,从小到大,几乎没有熬过夜。但是母亲由于脑梗半身不遂,自己根本翻不了身,半夜里,几乎每半小时就要帮她翻一次身。时间长了,我头发也慢慢白了,气色开始变差,身心疲惫,但是只要看到她老人家安详的睡容,做什么我都愿意。
想起很多年前,除了每天打一个电话,两周就回一次老家看望母亲。母亲知道我要回来,八宝茶早早准备好,牡丹花的开水烧好,我爱吃的洋芋、蚕豆,一盘盘热气腾腾地端上来,叫来兄弟姐妹,大家欢聚一堂,谈笑风生,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,那个开心的场面,一幕幕闪现在眼前……往日是那么的热闹,如今空空荡荡。
往日我临走时,母亲常常一遍遍嘱咐我路上小心,还给我带上她自己烙的馍馍、做的浆水。老母亲92岁时,我还在吃她烙的馍馍,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!
想起这些,我的思念像泉水一样再次涌了出来。母亲啊!您辛劳了一生,老了还在牵心永远长不大的儿女们,扪心自问,我们作为儿女,常常为自己的母亲做了什么呢?
梦境中,母亲还在老家河州,抱怨我没有按时打电话,梦里我哭出了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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